《隐秘的角落》中的法律问题

北京市检察院第一分院 庞涛

正在热播的网剧《隐秘的角落》中除了“一起去爬山”的张东升外，恐怕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朱朝阳、严良和普普这三个孩子的遭遇和命运了。作为法律人，更为关注的则是折射在这三个孩子遭遇和命运上的我国未成年人犯罪预防矫正、儿童福利事业与民事权益保护问题。“内行看门道”，下面就为大家一一解析：

【解析一】未成年人犯罪预防与矫正

剧中，为了给普普的弟弟筹集30万元的手术费，三个孩子以相机中拍到的张东升故意杀人的犯罪录像相要挟，向其索要并最终获得了30万元。这一行为显然涉嫌敲诈勒索，由于三个孩子均未达到刑事责任年龄，因此无法追究其相应的刑事责任。然而，对于孩子的上述不良行为，我国未成年人犯罪预防与矫正制度都有哪些相应措施呢？

首先，应对涉案未成年人加强法治教育，因为他们很多都是对行为的法律边界和后果缺乏足够清晰的认知，就像剧中张东升警告他们的行为属于敲诈勒索后，他们才开始担心害怕，甚至严良还打电话咨询警察敲诈勒索是不是很严重的事情。对此，2019年11月《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修正案征求意见稿第11至13条就明确了家庭、教育行政部门、学校要对未成年人进行预防犯罪教育，特别是第13条规定了学校应当聘任从事法治教育的专职或者兼职教师，学校根据条件可以聘请校外法治辅导员。其实，这方面的实践在近几年已经积极开展起来。例如，检察机关就建立了检察官担任中小学法治副校长的制度，今年4月最高人民检察院发布的《关于加强新时代未成年人检察工作的意见》中明确提出，要在今年年底前实现全国四级检察院院领导、未成年人检察工作人员兼任法治副校长全覆盖。要常态化开展“法治进校园”活动。会同教育部出台“法治进校园”工作意见，推进“法治进校园”常态化、制度化。

其次，近年来，我国许多地方司法机关都在探索建立未成年人犯罪临界预防制度，所谓临界预防是指对已触犯刑法，但未达刑事责任年龄，无法追究刑事责任的未成年人采取干预措施，防止其再次产生触犯刑法的行为。它是罪错未成年人分级处遇制度中的一项重要内容。临界预防中可以采取教育矫正、亲职教育、社会观护等项帮教措施，使未成年人能够“改邪归正”、重回正轨。例如，亲职教育就是要让未成年人的监护人做一名称职的好家长，因为许多未成年人出现不良行为都与家长疏于管教或教育偏差密切相关，剧中朱朝阳就生活在离异家庭中，母亲周春红平时很少陪伴孩子，教育孩子上只是片面关注孩子的学习成绩，却忽视孩子人格方面的健全和其他方面的发展。对此，可以对家长进行亲职教育，纠正其教育观的偏差，责令其加强对未成年人健康成长和全面发展的关心关注，多与子女沟通交流，密切亲子关系。近期，有些地方检察机关就探索向涉案家长发出《督促监护令》、送短期集训班、送专门学校等方式，作为对未成年人的分级矫治措施。

【解析二】儿童福利机构收留抚养困境儿童

剧中，因严良父亲涉嫌犯罪且精神失常无法履行监护职责，严良被送入了社会福利院，但他逃出了社会福利院，警察于是展开了一场“抓捕大战”。长期以来，儿童福利机构一直被认为只收留孤残儿童，但像严良这样，监护人系服刑人员的情况，孩子能否被儿童福利机构收留抚养呢？

2019年1月1日实施的民政部《儿童福利机构管理办法》扩大了儿童福利机构收留抚养儿童的范围，第9条就明确规定了父母没有监护能力且没有其他依法具有监护资格的人的儿童应当被收留抚养，这一规定就解决了像严良一样的困境儿童的收留抚养问题。而且该管理办法第9条还明确，由民政部门担任监护人的儿童也应由儿童福利机构收留抚养。《民法典》第32条规定，没有依法具有监护资格的人的，监护人由民政部门担任，也可以由具备履行监护职责条件的被监护人住所地的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担任。应当说，管理办法的上述规定有效解决了《民法典》第32条国家监护兜底的制度落实问题，使得更多困境儿童的权益得到了有力保障。

【解析三】监护人变更

剧中，陈警官看到严良的父亲失去监护能力，又无其他监护人，担心严良逃出福利院后“学坏”，所以将其监护人变更为自己。这种变更监护人的行为是否符合民法的相关规定呢？

首先，严良的父亲已经丧失了监护能力，《民法典》第39条规定，监护人丧失监护能力，监护关系终止。可见，严良的父亲对严良的监护关系已经终止。而终止以后，由于严良没有其他具有监护资格的人，因此依据上述《民法典》第32条之规定，应由民政部门或监护人住所地的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担任其监护人。在这种情况下，严良被儿童福利机构收留抚养。之后，陈警官愿意承担监护职责，希望变更监护人，则应依据《民法典》第28条第（四）项之规定“其他愿意担任监护人的个人或者组织可以担任监护人，但是须经被监护人住所地的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或者民政部门同意。”陈警官成为具有监护资格的人，并经民政部门同意变更了监护人，因此，其变更监护人行为合法有效。且依据民政部《儿童福利机构管理办法》第27条之规定“儿童父母恢复监护能力或者有其他依法具有监护资格的人的，儿童福利机构应当为其办理离院手续”，则严良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福利院了。此外，欲变更监护人也可以向法院提出变更监护人诉讼，近期有些地方检察机关也探索支持变更监护人诉讼，取得了很好的社会效果。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已提交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的《未成年人保护法》二审稿中就一审稿中规定的中止监护人资格、由国家进行临时监护的情形中，增加规定了“监护人因自身原因不能履行监护职责，导致未成年人监护缺失的，应由民政部门进行临时监护”的情形，从而进一步完善了困境儿童的监护制度。

总之，未成年人保护这篇大文章，需要相关各方共同发力，才能实现保护全覆盖，否则，哪一环有缺位都容易形成孩子成长路上“隐秘的角落”。热播网剧的原著作品名为《坏小孩》，希望法律能为“坏小孩们”点亮“隐秘的角落”，更希望孩子们都能健康、快乐、安全地成长成才。